低空经济正在“起飞”。在2024北京大学金融家、企业家走进西藏专题研讨活动上，《北大金融评论》编辑部就低空经济发展现状专访了丝绸之路城市安全与应急产业研究院院长、中兴通讯公共安全总工程师尘福通。尘福通指出，国内正在大力发展低空经济，但也要看到配套服务平台上的空白，要加快打造“全国低空经济产业互联网平台”的步伐，真正构建起全国低空经济统一大市场。

本文完整版将刊登于《北大金融评论》第22期。

中国发展低空经济的几个鲜明特质

《北大金融评论》：目前低空经济已经成为全球主要经济体竞相角逐的战略性新兴产业。美国、日本等航空业发达的国家更加注重低空经济的交通属性，通过国家引导协调、军民结合相促等方式推动城市空中交通（UAM）的发展，您如何看待中外在发展低空经济上的差异？

尘福通：随着低空经济与城市空中交通的兴起，电动垂直起降飞行器（eVTOL）技术受到广泛关注。自2019年中国企业亿航智能在美国上市后，至2023年已有5家国际eVTOL企业在美上市。目前全球已有百余家eVTOL企业投身于这一新兴市场。其实不管是美国、德国还是中国，eVTOL的定位基本都是在空中交通、低空旅游等应用方向，主要区别则在于航空空域管制与适航的标准、节奏与开放度上。

美国二战时就是航空大国，二战结束后，很多飞行员退伍，带动了全美的飞行热潮，美国建设了很多通航小镇、飞行小镇，老百姓自学飞行的也很多，很多人拥有私人飞机。美国国内良好的通航氛围和空域开放环境，也倒逼美国空管体系和服务网络的快速形成。在低空经济发展时代，美国利用其良好的通航氛围、先进的科技积累、开放的科技创新环境和空域环境，在eVTOL上发展迅速。美国的eVTOL除了在民用领域开展测试、实验验证、产品孵化、产品营销以外，也在军事领域被美国军方用以研究相关应用。

当前，中国国内正在大力推动低空经济发展，国内的无人机、eVTOL发展水平在技术实践、产业实践层面并不比国外落后，特别是在军用、民用无人机与工业无人机领域，中国的发展水平反倒远超欧美日韩。国内知名的eVTOL整机企业主要包括广州亿航智能、广州小鹏汇天、成都沃飞长空、上海峰飞航、上海沃兰特、上海时的科技、珠海御风未来等，它们都有各自的机型在不断试飞与展示，其中亿航EH216-S已获得中国民航局颁发的全球首张无人驾驶载人航空器系统型号合格证（TC）、生产许可证（PC）和标准适航证（AC），其他厂家也在努力推进中。与国外相比，由于航空产业成熟度的不同、空域管理与航空管制政策的差异，中国目前的eVTOL适航认证与空域管理更为严谨。

当然，我们也要看到低空经济、无人机、eVTOL等产业的发展在推动国家产业发展、经济发展、军民融合发展的同时，也给国家的低空空域监管和国家安全管理带来了挑战。例如，最近几年国内无人机“黑飞”的情况呈逐年增长趋势。我们相信这些都是低空经济发展过程中过渡期甚至是阵痛期的常见现象，随着国家法律法规的不断完善和监管的加强，低空经济、无人机、eVTOL的发展一定会进入一个理想阶段。

《北大金融评论》：您曾提出“透明城市”的概念理念，随着低空经济的发展，您如何看待这一趋势给城市安全体系与城市应急管理能力带来的具体影响？

尘福通：我是“透明城市”理念的提出者与发起人。所谓“透明城市”，即面对城市要做到地上3000米到地下3000米的透明管控。之所以要管到地上3000米，是为了实现对城市低空空域管理和对城市、人类生产生活产生影响的地上空间的透明管控。

地上3000米也是目前国内无人机、低空经济活动的核心范围。随着低空经济的发展，以及无人机、eVTOL在应急救援、警用安防、交通管理、城市管理巡查、自然资源监管、环境监测、气象服务等各领域的普及，城市安全与城市应急管理的监管手段、监管视角得到丰富，管理效能也有所提升。

与此同时，无人机、eVTOL的各类飞行活动，也给城市空域监管、低空安全管理带来了一些挑战。目前国内仍常见无人机“黑飞”乱象，对城市生产生活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干扰。为确保低空飞行活动在合法合规的基础上进行，我们需加快建设国家级、城市级的低空空域监视预警指挥网络和飞行服务平台，这也是我们当前阶段需重点推进的工作。

《北大金融评论》：2024年2月，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四次会议召开，鼓励发展与平台经济、低空经济、无人驾驶等结合的物流新模式。您是如何理解这一新模式的？

尘福通：国内目前的大宗物流运输，主要是指水运、公路、铁路与航空，其中水运耗时较长但成本最低，航空运输速度较快但成本较高。国内也一直在推广基于互联网公共服务平台的多式联运（intermodality）体系。

平台经济，是近年来形成的新的经济形态，主要包括消费互联网、产业互联网等形式，比如京东、淘宝、拼多多、滴滴打车、货拉拉、美团、饿了么等都属于典型的消费互联网与同城生活模式，这种消费互联网带动了快递业务的高速发展。国内也有不少做大宗物流货运配货与运力匹配、撮合交易的平台，属于典型的产业互联网平台，主要解决大宗物流配货与运输问题，但这种大宗物流依然没有解决运输时效的问题。

随着无人驾驶、低空经济兴起，基于无人驾驶运货车辆、小型无人机、大载重货运无人机的同城运输、跨城运输、超远程运输成为可能，在降低运输费用的同时，解决了运输时效的难题。我们相信，随着国内空域开放、相应机型的成熟、自动驾驶技术的成熟，基于无人系统装备的物流运输方式将更多地出现在我们的生产生活和各行业应用当中，甚至会出现在军事领域的相关应用中，比如基于无人机的装备物资投送与基于eVTOL的伤员运送。

构建国家低空经济产业互联网

《北大金融评论》：您曾建议我国要构建“全国通航与无人机产业发展公共服务平台”，您认为各方在这个平台的建设过程中应该扮演怎样的角色？

尘福通：在无人机与通航领域，我国正在对标海外先进国家努力追赶。目前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国内无人机与通航领域的设计、研发、生产、制造、运营服务、飞手培训及融资租赁等相关企业均分散于社会各界，缺乏统一协调，尚未建立产业链公共服务平台，未能形成推动产业发展的协同效应。所以，我提出要构建“全国通航与无人机产业发展公共服务平台”，也即“全国低空经济产业互联网平台”，希望能够整合各方资源来共同推动国家低空经济产业的“起飞”。

“全国低空经济产业互联网平台”旨在整合国内通航装备生产制造厂商、无人机生产制造厂商、通航与无人机运营单位、材料研发生产商、零配件研发生产商、发动机研发生产商、飞控研发生产商、载荷设备研发生产商、教育培训考试机构、通航机场/飞行基地、产业园区、行业协会、投融资平台、行业专家和展会论坛相关资源，绘制国内低空经济产业全景图。

该平台将监管方与市场需求方纳入体系，实现资源联通、对接、交易撮合与公共服务，以解决国家低空经济产业链端到端的统筹与战略保障难题。此外，该平台具备三重定位——平时服务市场、急时保障供给、战时支援作战，既能助力国家进行产业链统筹，又能帮助企业进行产品营销，还能为政府在大灾应急联动响应与战争支援服务中提供有力支持。

在这一平台上，资源提供方、需求方、被服务方以及监管方都能找到自身定位与参与途径。资源提供方需专注于优质产品与服务，党政军及行业需求方应明确应用场景，监管方则需履行好监管职责，共同构建一个良性互动的业务链条闭环和商业闭环，从而推动国家低空经济的长远发展。

《北大金融评论》：低空经济的发展离不开数字基础设施的支持，您如何看待政府与市场在构建低空数字基础设施中的关系？

尘福通：低空经济基础设施，涉及的方向非常多，主要包括“设施网”“空联网”“航路网”“服务网”等“四张网”（见图1）。

“四张网”所涵盖的城市低空经济发展不可或缺的基础设施领域，实质上可划分为两大核心方向：一是监管为主，二是行业服务为主。且“四张网”要力求实现标准的尽可能统一，以避免重复建设和资源浪费。例如，城市低空经济“设施网”可以依托社会企业进行市场化建设和公共运营服务。而“空联网”“航路网”“服务网”涉及的部分公共服务与飞行监管内容，比较适合由政府、通信运营商、航投类国企和社会资本进行联合投资。

图1：低空基础设施框架“四张网”

低空经济向未来

《北大金融评论》：2024年8月2日，深圳正式发布智能融合低空系统（SILAS）先锋版，这也是深圳版低空经济空管平台，您认为这一平台的发布对全国的低空经济建设有何影响？

尘福通：深圳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率先在全国发布智能融合低空系统（SILAS）先锋版，相当于是给国家低空飞行服务平台建设打造了一个城市级样板，具有很好的示范效应和参考意义，将会快速引领和推动全国层面的城市级低空平台的建设。

从另一层面看，深圳的SILAS为全国各城市提供了宝贵的试错参考，这尤为值得鼓励。深圳在探索中前行，而全国各城市也将借鉴深圳的经验，或多或少地参考其模式，来构建符合各自应用场景与特色的城市级低空空域监视系统及低空飞行公共服务平台。我们期待在不久的将来，能有更多城市启动此类平台的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