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数字人民币又有了新动作，微信支付已支持数字人民币钱包快付，小程序、视频号等场景均可以用数字人民币付款。数字人民币已在快车道上前行，其应用场景也在不断扩容。今天编辑部推荐阅读中国银行原行长李礼辉的文章，为我们对央行数字货币的认识提供专业性的思考：

央行数字货币在全球数字经济竞争中将居于核心地位。打造全球最佳的央行数字货币，不仅有利于推进普惠金融，有利于应对虚拟货币对现行货币金融体系的冲击，而且有利于维护我国的货币主权，有利于提升我国在全球货币金融体系中的地位。

本文刊登于《北大金融评论》第15期。


过去的一年，人们对数字货币的关注多多少少被俄乌冲突扩大、美欧应对通胀等事件所淡化。然而，作为数字化金融创新焦点的央行数字货币，其发展趋势仍应被观察和评估。

快车道上的数字人民币

数字人民币是中国的央行数字货币。人民银行明确，流通中货币 (M0) 包含流通中数字人民币。流通中数字人民币的总量及其占 M0 的比重，是衡量数字人民币发展水平的核心指标。2022 年 12 月 31 日，流通中货币 (M0)10.47 万亿元，同比增长 15.3%。其中数字人民币余额136.1 亿元，比 2022 年 6 月末的 21.87 亿元增长了 5.22 倍 ；占 M0 的比重 0.13%，比半年前的 0.024% 前进了 1 个数量级。

数字人民币试点涵盖北京、上海、天津、重庆、广东、江苏、浙江、山东、辽宁、福建、河北、四川、海南、湖南、陕西、广西、云南等 17 个省市的 26 个试点地区，数字人民币互联互通平台直接接入的商业银行有 10 家，经清算机构“一点接入”方式间接接入的商业银行有 18 家。到 2022 年末，累计通过共建 APP 开立钱包 8270.2 万个，流通（转账、消费 ) 业务累计 6358.6 亿元、6.0 亿笔。2022 年末，支持数字人民币支付商户的门店数累计 1120.4万个，比 2021 年末增加 757.9 万个，增长 209.0%。

需要指出的是，2022 年 12 月数字人民币各项数据均创新高， 单月新开立钱包 764.9 万个，单月活跃钱包数为1650.9 万个，单月流通（转账、消费）业务总计 2804.8 亿元、8560.8 万笔。截至 2022 年 12 月 31 日，转账累计 6174.7亿元、3.9 亿笔，平均每笔 1585.9 元；消费累计 183.9 亿元、2.1 亿笔，平均每笔 88.7 元。其中 12 月单月转账 2757.0亿元、5099.7 万笔，平均每笔 5406.2 元，比累计平均数高 240.9% ；单月消费 47.8 亿元、3461.1 万笔，平均每笔138.1 元，比累计平均数高 55.7%。

2022 年 12 月单月的各项数据远远高于累计的平均数，说明数字人民币的发展已经进入了加速度发展的快车道。

数字人民币“智能合约”功能的实际应用支持了数量的扩张。智能合约是一种由交易各方约定并可纳入相关法律法规具体条款的数字化合同，可以根据约定条款、金额和时间，在交易方之间自动执行支付。数字人民币应用可编程的智能合约技术可以自动执行有条件支付，实现金融服务模式创新。例如，数字人民币红包可以指定具体商家和使用期限，扶贫资金可以指定受惠群体、特定用途和具体额度，商业保理业务可以限定卖方将收到的保理商款项转付给保理商，从而避免操作风险和信用风险。

据了解，数字人民币技术迭代优化的重点包括 ：数字人民币与传统电子支付工具条码互通，无网无电支付，安全防御能力升级和业务连续性容灾体系建设。这将支持数字人民币系统的规模化可靠运行。

慢车道上的数字美元

美国对发行数字美元至今举棋未定。美联储 2022 年 1月发布的数字货币白皮书声称“并不打算推动一个具体的政策结果，对数字美元的最终可取性不持任何立场”，强调“引入数字美元将代表美国货币的一项非常重大的创新，因此，与公众和主要利益相关者进行广泛协商至关重要”。美国管理市场经济保持 3 项基本原则 ：一是执行审慎监管，避免系统性金融风险 ；二是阻止经济权力过分集中，避免经济垄断 ；三是坚持美国优先，维护美国的经济金融霸权地位。分析美联储官员的一系列表态和美国金融专家的不同意见，我认为，美国对于数字美元的决策权衡似乎聚焦在 3 个方面。

一是权衡隐私保护。央行数字货币可以使全社会的资金流通速度更快、成本更低，可以将没有银行账户的人带入金融体系，可以直接调整央行利率以提高货币政策的有效性，还可以为政府提供分配金融援助的便捷途径。这是业界的普遍共识。问题在于，获得这些金融便利的代价是削弱全社会隐私保护的力度，央行数字货币系统可以查看每一个用户的资金使用和往来情况，这是对美国价值观的挑战，是多数选民未必能够接纳的改变。因此，美联储是否发行数字美元，在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选民对于数字美元隐私保护策略的容忍度。而且，美国一直在寻求可以替代数字货币的新型金融工具，目前美联储已经在开发一项名为“Fed Now”的“全天候支付和结算服务”，预计将于2023 年上线。

二是权衡私人数字货币。私营企业一直是美国金融创新的主动力。2019 年 Facebook 主导研发的 Libra 试图创造一种由多种主权货币支持的全球性稳定币。在监管碰壁之后，Libra调整为美元化的 Diem，单一锚定美元，纳入美国监管，在美国运行基于区块链的支付系统，保持中心化技术架构，实现跨系统的兼容性，创始会员增加 Master、Visa、Uber 等全球性支付机构。接纳私人数字货币与央行数字货币并存，已列入欧美日 7 国央行和国际清算银行共同制定的央行数字货币基本原则。美国未来是否允许私营企业发行数字美元，在一定程度上将取决于金融监管能否有效管控私人数字货币潜在的投机性数字资产交易风险、非法金融活动风险和金融审慎风险。

三是权衡全球货币霸权。美国最为关心的是数字经济时代如何维护美元的货币霸权地位。在全球储备货币和支付货币中美元一直稳居首位，其次是欧元、英镑、日元和人民币。在数字货币领域，美国近期面对的国际竞争并不迫切。欧洲央行 2021 年 7 月启动的数字欧元项目分为 2 年研究 +3 年测试。英国较早启动数字货币研究，但直到 2023 年 2 月 7 日才开始数字英镑咨询进程。日本还在进行央行数字货币研发。新加坡已基本完成央行数字货币跨境技术研发，但需要吸引参与国并达成技术标准和货币制度协调才能投产。中国的数字人民币领先于全球，但尚未形成规模化效应和国际化应用。可以预见的是，一旦数字欧元、数字英镑、数字日元的研发和应用初见成果，新加坡的央行数字货币实现跨境应用，数字人民币的规模化和国际化取得显著进展，数字美元就不得不正式提上日程。

急弯道上的数字欧元

欧洲国家一直致力于建立统一、独立、自主的货币系统和支付系统。2002 年 7 月，欧元正式成为 19 个欧盟国家的唯一法定货币，同时成为 6 个非欧盟国家的货币。“单一欧元支付区”(SEPA)支持贷记转账和直接借记，到 2015 年扩展到 28 个欧盟成员国、4 个欧洲自由贸易联盟国家和 2 个欧洲小国。2018年 11 月推出的欧元实时清算系统 (TIPS) 支持全天候的欧元支付转账。

统一的欧元加强了欧洲国家的经济金融实力，欧元在全球储备货币中的占比超过 20%，在 SWIFT 系统按金额统计的全球支付货币中的占比超过 35%，均排名全球第 2。

不过，即使是在本土的支付清算领域，欧洲仍无法超越美国的主导地位。美国依托货币金融实力，通过“美元大额清算系统”(CHIPS) 绑定国际资金清算系统 SWIFT，利用 SWIFT 执行长臂管辖政策，实施金融制裁。在银行卡支付清算方面，欧洲也一直无法撼动 Master、Visa 在欧洲大陆的垄断地位。

进入数字经济时代，欧洲寻求通过数字技术创新实现突破，降低欧洲内部交易成本，促进经济金融自主自立。2020 年，欧洲 30 多家金融机构发起“欧洲支付计划”（EPI），谋划拓展点对点的支付网络，原安排 2022 年投入使用，2025 年提供全套功能。数字欧元项目计划打造“最安全的货币”，然而，美债超发、俄乌冲突及其引发的美欧通胀，加深了欧洲和欧元区的经济矛盾，EPI 未能按计划投产，数字欧元面对重重弯道。

一是加深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的矛盾。统一的货币政策与各自为政的财政政策是欧元区的固有矛盾，当通货膨胀率超过欧洲央行锚定的 2% 目标值时，这种结构性缺陷就被放大。2023 年 1 月份，欧元区的消费者价格指数 CPI同比上涨 8.6%，低于 2022 年 12 月份的 9.2%，但远高于上年同期的 5.1%。剔除食品和能源类别后的核心 CPI 仍高达 5.3%，比上年 12 月份高 0.1 个百分点。这提示俄乌冲突导致的能源价格暴涨已经扩散到国民经济的各个领域。为了抑制通胀，欧洲央行近 7 个月内将利率提高 3 个百分点至 2.5%，市场预计本轮利率周期的峰值将达到 3.75%。由于欧元区各国的通货膨胀率不一致，各国的财政政策并不同步，控制通胀需要更长的周期，经济学家预期欧元区到 2025 年才能将核心 CPI 降低到 2.1%。

二是加深欧洲国家对美国的经济依赖。欧盟各国与俄罗斯在经济上本是深度互补的关系，特别是在能源上高度依赖俄罗斯的油气供应。俄乌冲突、北溪被炸、经济金融制裁、俄欧之间的经济纽带被切断，政治关系跌入谷底，最大的受益方是美国。美国取而代之，石油天然气高价输欧，美企赚得盆满钵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