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航飞:银行如何平衡规模增长与净息差?
2024年一季度,中国商业银行的净息差继续下滑至1.54%,再创新低,这也进一步带出了银行业日渐焦灼的发展环境。在这种情况下,邮储银行1.91%的净息差还是较四大行平均高44个BP。
 
中国邮政储蓄银行与中国人民大学联合培养博士后尚航飞在《北大金融评论》发文表示,面对利率走低趋势,银行的净息差越稳,越有利于其保持盈利水平,越没有必要比拼资产增速。长期看,银行应将重心放在优化结构和控制成本上,实现规模、价格、效益的平衡发展。
 
本文完整版刊登于《北大金融评论》第20期。

我国银行业利息净收入在营业收入中占比超八成,其稳定增长对于银行可持续发展至关重要。利息净收入取决于生息资产规模增速和净息差水平,其中净息差可看作资产负债业务的“价差”,资产规模可看作业务的“量”。近一段时期,我国银行业净息差快速下行,2023年创历史低点1.69%,较2019年下降51个基点。为支撑利息净收入和净利润合理增长,一些银行实施“以量补价”策略,2023年商业银行资产增速较2019年上升了2.01个百分点。那么,银行“以量补价”的效果如何?未来在净息差下行压力仍然较大的背景下,银行通过规模扩张抵补利差收窄面临哪些阻力?如何更好地平衡规模增长与净息差?

 

银行“以量补价”策略的实施效果减弱

 

银行“以量补价”的主要原因

 

一是部分银行有“规模情结”。我国银行业盈利主要依靠利差收入,部分银行借助做大规模来增加盈利,或者片面追求市场份额,加速扩张。2023年,A股42家上市银行中,有16家银行的资产增速高于银行业整体增速11.11%,其中瑞丰银行增速最高,达到23.35%。二是支持实体经济的需要。我国金融业总资产中银行业占比九成以上,银行业是金融体系支持实体经济发展的主要力量。如图1所示,新冠疫情后银行业持续加大对实体经济的支持力度,资产规模保持较快增长,2020—2023年年均增速10.59%,较2019年提高1.49个百分点。三是减缓净息差下降对利息净收入增长的冲击。2023年,大型银行、股份行、城商行和农商行净息差分别较上年下降28个、23个、10个和20个基点,其中大型银行和股份行同比多降13个和8个基点,下行更快。从净息差的计算公式看,净息差下降后,利息净收入若要维持一定增速,银行需要抬升资产增速,促进利息净收入增长。

 

 

银行资产扩张策略有所分化

 

资产扩张主要体现在大型银行、城商行和农村金融机构。如图2所示,2023年,大型银行、城商行和农村金融机构的资产增速分别为13.5%、10.66%和9.2%,较2019年上升5.3个、2.16个和1.6个百分点。对比来看,股份行资产增速仅6.65%,下降了3.55个百分点,增速排名已下滑至各类型银行的末位。这说明,受负债增长乏力、资本约束、风险暴露压力增大等影响,股份行的经营策略正在发生转变,被动或主动摒弃“规模情结”。

 

大型银行资产增速快速抬升,且显著快于中小银行。在资产增速较快的银行类型中,大型银行扩张速度更加明显。2023年,大型银行资产增速创2011年以来的新高,分别较股份行、城商行、农村金融机构的增速高6.84个、2.84个、4.3个百分点。这可能是因为,大型银行贯彻宏观调控政策,发挥支持实体经济发展主力军作用。同时,大型银行把金融服务的触角伸向县域和农村,服务重心下沉,并凭借数字化能力和低利率贷款优势,撬走大量优质客户,产生“掐尖效应”,造成中小银行获取优质资产的难度增大。此外,也可能存在部分大行主动采取了规模扩张策略。比如,2023年农业银行资产增速达17.52%,较其他国有大行均值高6.37个百分点。

 

 

银行“以量补价”效果呈下降态势

 

采取“以量补价”策略并实现利息净收入正增长的上市银行数量减少。2022年,有37家A股上市银行的净息差出现不同幅度下降,这些银行中又有25家通过资产规模扩张实现了利息净收入正增长,在净息差下行银行中占比67.56%。与之相比,2023年,有41家A股上市银行净息差下降,如表1所示,其中13家银行通过资产规模扩张实现了利息净收入正增长,占比31.71%,较2022年下降35.85个百分点。比如,常熟银行2023年净息差下降16个基点,生息资产平均余额增速达到18.02%,助力利息净收入增长11.69%。

 

 

规模扩张驱动利息净收入增长的效果下降。如表2所示,在国有大行各个年度的利息净收入变化中,由规模增长引起的正贡献值变动不大,但利率变动引起的负贡献值增长较快,甚至超过了规模增长的正贡献值。比如,2021—2023年,工商银行规模扩张带来的利息净收入边际增量总体在600亿—700亿元区间波动,利率变化带来的利息净收入边际下降幅度却逐年增大。2023年,由于贷款利率下降较快、存款利率较为刚性,利率变化带动利息净收入减少1047亿元,同比多减428亿元。同时,也可以看到,2023年,工商银行、农业银行、建设银行和交通银行生息资产平均余额增速分别达到12.65%、15.57%、13.58%和11.43%,但其利息净收入变化中的规模因素却无法弥补利率因素,导致利息净收入负增长。这表明,部分银行“以量补价”的效果已经减弱,呈现“增量不增效”的特点。

 

 

总体来看,面对净息差收窄对利息净收入增长造成的负面影响,银行即使保持较快的规模扩张速度,也未必会取得良好的经营业绩。特别是,银行资产增长受到资本充足、资金来源、市场条件等多方面因素的制约,依靠规模扩张驱动利息净收入增长的模式可能难以为继。

 

复杂多变的经营环境加大银行实现量价平衡难度

 

银行业发展政策导向逐渐转变

 

一是引导银行注重资产负债的量价匹配。2023年第三季度中国货币政策执行报告指出“银行业要把握好信贷增长和净息差收窄之间的平衡,亦需寻求新的信贷合理增长水平”。表明银行要重视从量价维度统筹兼顾资产负债表健康性。二是弱化银行信贷规模考核。2024年第一季度中国货币政策执行报告指出“要科学认识信贷增长和经济增长的关系,转变片面追求规模的传统思维”。同时,MPA考核基于打击资金空转考虑,取消了部分贷种同比多增的考核要求。可见,监管对于信贷规模的考核有所弱化,更加关注银行信贷结构的优化和资金使用效率的提升。三是金融业增加值核算转为参考利润指标。2024年一季度,国家统计局将金融业增加值的季度核算方式由主要参考存贷款余额增速,优化为主要参考银行的利息净收入增速、手续费及佣金净收入增速等利润指标,有助于降低银行分支机构冲高存贷款规模的动力。

 

存贷款利率非对称变动或将持续

 

贷款端,利率预计延续下行态势。一是2023年中央金融工作会议强调“保持流动性合理充裕、融资成本持续下降”,明确了利率调整的总体基调。二是人民银行在2024年5月取消全国层面首套住房和二套住房商业性个人住房贷款利率政策下限,各地政府为呵护当地房地产市场,可能引导金融机构调降个人住房贷款利率。2024年一季度末,我国个人住房贷款余额38.19万亿元,在金融机构人民币各项贷款余额中占比15.41%。房贷款利率下降将带动银行资产端收益率进一步下行。三是伴随LPR下调,贷款重定价以及新发放贷款利率下降共同拉低存量贷款利率。如图3所示,2024年2月,5年期以上LPR下调25个基点至3.95%,未来如果经济复苏未达预期,不排除LPR继续下调的可能。四是市场主体的融资需求仍然较为疲弱。2024年4月新增社融自2005年10月以来首次出现负增长,其中人民币贷款新增3306亿元,同比少增1125亿元。考虑到各家银行对优质客户的激烈争夺,贷款利率下行压力犹存。2024年3月,新发放贷款加权平均利率为3.99%,同比下降0.35个百分点。

 

 

存款端,付息率预计稳中有降,但降幅可能低于贷款利率。从利好因素看,存款利率下调红利继续释放。截至目前,主要金融机构已先后四次主动下调存款利率,且中长期存款的利率下调幅度更大。随着中长期存款逐步到期续作,可带动银行存量存款付息率下降。同时,市场利率定价自律机制在2024年4月叫停存款“手工补息”,加之监管部门打击“将低成本贷款资金用于购买理财、存定期”的资金空转套利行为,有助于缓解公司存款成本刚性,降低存贷款利率降幅差异。事实上,2023年,国有大行的公司存款付息率平均值不降反升了12个基点。从不利因素看,存款定期化趋势显著,可能抵消存款利率下调以及存款市场规范带来的效果。截至2024年4月末,居民和非金融企业人民币存款活期存款比仅为26.97%和28.42%,分别较上年末下降1.52个和3.15个百分点,同比分别少降1.6个和多降1.27个百分点。

 

资产快速增长面临资本硬约束

 

一是净利润增速下滑限制内源性资本积累。目前,上市银行市净率普遍低于1,利润留存成为补充核心一级资本的主要渠道。但是,净息差走低并拖累净利润,影响银行的核心一级资本补充。2023年,A股上市银行净利润总额的增速为1.47%,较2022年下降6.13个百分点,内源性资本补充能力下降较快。二是核心一级资本承压较大。资本充足率是监管硬约束,若银行的核心一级资本增长缓慢,且不改善资产风险权重,资产高速增长会消耗更多资本。如图4所示,我国商业银行核心一级资本净额增速已从2019年3月末的高点跌至2023年末的8.71%,降幅达7.19个百分点。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也随之波动下行,2023年6月末曾下探至10.28%。当然,不乏个别银行的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已临近监管底线,如浙商银行在2022年末一度跌至8.05%。三是利润调节可能不可持续。部分银行采取了挖掘非息收入增长潜力以及调整拨备计提等手段,缓冲净利润增长颓势。2023年,A股上市银行计提减值准备规模下降9.07%,其中有33家银行的计提拨备占其营业收入的比例下降。但是,银行需满足拨备覆盖率、贷款拨备率监管要求,代销保险费率下降等因素对手续费及佣金净收入影响较大,投资收益等其他非息收入主要取决于市场动态以及银行自身投研能力,制约了银行调节利润的可持续性。

 

 

负债资金来源存在不确定性

 

从资金来源与运用的匹配看,银行应确保以存款为主的负债资金按既定的预期保持增长,满足以贷款为主的各项资产业务资金运用安排的需求。回顾过去几年,我国银行业存款增长稳健,2020—2023年金融机构人民币各项存款平均增长10.2%,较2019年高1.5个百分点。同时,我国货币政策保持整体稳健的基调,人民银行适时开展公开市场逆回购和MLF操作,呵护资金面平稳运行,多次降准释放长期资金,为银行获取央行和同业资金提供了较为宽松的环境。但是,如图5所示,2024年以来,我国存款市场出现较大波动,截至4月末,金融机构人民币各项存款同比增速仅6.6%,创有统计数据以来的最低值。未来,如果存款增长持续低迷,未能达到银行自身预期,其他融资渠道亦相继受阻,银行资产配置目标可能无法按期实施,将限制资产规模扩张。此时,如果银行仍要维持资产高速增长,可能需要加大同业融资,但这部分资金稳定性相对不足,流动性风险隐患可能增大。

 

 

增强低利率环境下保持盈利稳定的能力

 

面对利率走低趋势,银行的净息差越稳,越有利于其保持盈利水平,越没有必要比拼资产增速。长期看,银行应将重心放在优化结构和控制成本上,实现规模、价格、效益的平衡发展。

 

统筹资产端量价险平衡

 

一是弱化“以规模扩张论英雄”的思维。不应将规模作为经营发展的主要考量因素,而是要落实监管最新政策导向,根据资本水平、经营能力等禀赋确定合意的资产增速,把提质量、增效益摆在更加重要的位置。二是优化资产业务结构。坚持以RAROC为价值判断标尺,积极盘活低效资产,加大高收益贷种和非信贷资产配置,做好科技金融、绿色金融、普惠金融、养老金融、数字金融五篇大文章,不断提高业务结构和经济结构的契合度,拓展发展空间。三是提升风险定价能力。坚持“优中选优”策略,完善风险差异化定价体系,更精准识别客户风险,提升每笔信贷业务的价值回报。四是加强风险防范。遵守审慎经营规则,严控客户准入,避免为完成信贷投放任务而下沉信用资质,防范风险暴露对利润的侵蚀。

······

《北大金融评论》第20期已上架

现在征订全年刊和三年刊

即享超值优惠

快扫码订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