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描二维码
关注北京大学汇丰金融研究院官方微信/微博
彼得·图尔钦的父亲是“全球大脑假说”提出者、人工智能先驱瓦伦丁·图尔钦(Valentin Turchin)。瓦伦丁一直研究系统论,他认为结构化的不同系统是进化最重要的力量。
瓦伦丁·图尔钦的观点毫无疑问影响了彼得·图尔钦。图尔钦以历史数据库为基础,让系统论主导的宏观社会学、文化进化(属于达尔文主义在基因-文化双重进化上的应用)、历史计量和结构人口性理论,融为一炉,创立了历史动力学——Cliodynamics。其中词根clio在希腊神话中,是历史学的缪斯女神。历史动力学研究历史现象如何以及为什么随时间变化。
跟一般的经济学者不同,图尔钦主业是发表科学文章,他有很多文章发表在Nature、Science这样的杂志上,他说,“历史动力学是近乎像自然科学一样成熟的社会科学”。
什么是“历史动力学”?
彼得·图尔钦的历史动力学的基础是动力系统论。简单地说,就是子系统通过嵌套一样(“俄罗斯套娃”)最终成为一个国家的竞争实体。比如某个国民,先要被当地的族群所整合,族群被更大的民族所整合,民族整合其他民族是依靠文化或者宗教,最终就像嵌套一样,成为一个国家竞争实体,同其他国家进行竞争,或者成为更大的国家。所以,历史动力学讲述的是人口增加或减少、经济扩张或收缩、国家强大或崩溃、帝国如何崛起、社会如何不满,内战如何发生以及国家如何被肢解。奇妙的是,这些路径都可以通过建立某种数学模型来进行模拟或者推测。
图尔钦有时候将历史动力学的描述集中在极少的几个变量上。一个是人口,人口代表着资源的大小,当然也代表着内部冲突的密度。一个是疆域,代表着自然资源或者防御区域的能力,还有一个是文化(宗教),后者是对不同类型的人口的一种“统合”。他的博客讲述过中国“胡服骑射”的故事,由此引发一个话题:为什么文明人被迫穿裤子?
文明开化很早的地方的古人都是穿裙子。例如,“西方文明的摇篮”——两千年前的地中海地区,那里的文明人(特别是希腊人和罗马人,还有腓尼基人和埃及人)都没有穿裤子,他们穿袍子。苏格兰高地很冷,但苏格兰男人也喜欢穿裙子。中国春秋战国时期,文明人也是穿袍子。只有非常“野蛮”地域的人,比如匈奴、斯基泰人、米底人,才穿裤子。袍子/裙子的好处是散热和御寒是均衡的。睾丸需要散热,而其他皮肤需要御寒,袍子和裙子可以实现两者的均衡。但为什么后来都换成裤子了呢?因为马的出现。马是决定国家战争胜利的核心因素,于是文化必须朝着这个方向变化:大家都穿起裤子了。
本刊记者有幸直接专访了彼得·图尔钦教授,我们就历史动力学是否有足够的科学可信度,开展了如下的对话。
《北大金融评论》:您如何看待历史动力学的未来?它能否成为政策工具或政策建议的一部分?
彼得·图尔钦:历史动力学作为一门新的跨学科已经相当成熟。我们有一个坚实的理论体系,可以拿数据库(例如Seshat数据库)的数据放入数学模型进行研究。目前,我们已有好几个“成功案例”展示历史动力学洞察对人类社会演变和运作理解,以及其预测能力。
图尔钦所说的预测能力,是其在2010年成功预测了2020年代的美国政治不稳定,图尔钦使用40个综合社会指标预测2020年代将出现全球社会动荡。特朗普2016年总统竞选的成功作为“负面趋势似乎正在加速”的证据,并且“管理文明话语的社会规范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崩溃”。
原因何在?从他的模型输出的指标上看,美国的合作精神一直在下降。当然,也有外来移民多样化形成的“文化战争”——这是萨缪尔·亨廷顿的“我们是谁”担忧之源。但最核心的问题,还是美国因人口增长和学历增加所形成的“精英过剩”(Elite Overproduction)。
“精英过剩”危险高于人口负增长
图尔钦认为,美国的“精英过剩”主要是2010年以来美国高等教育的“大跃进”,高等教育的学费暴涨,比美国现在通货膨胀还恶性。生产出大量高学历的人口,但却没有提供符合这些学费支出和学位预期的工作岗位,那么根据历史动力学的“结构人口理论”(Structural-demographic Theory,SDT),这些“过剩精英”就变成社会不满的活性因子。美国人的精神跟亚洲人不一样,亚洲人可能会“躺平”,而美国人可能会憎恨,那意味着他们倾向于选出一位全国性的民粹主义领袖。民粹主义领袖并不是无知的老百姓选出的,而是没有机会的精英所热衷的。众所周知,这位民粹主义领袖就是特朗普。即使特朗普落选,无论执政党如何轮替,美国的政治动荡都将持续下去,直到一位罗斯福式的领导人出现,采取行动减少不平等并改善历史动力学模型中的社会指标。
所以,谈及人口问题,图尔钦对中国担忧生育率下降不以为然。中国生育率下降在一些学者眼中似乎是国家衰落的象征,而图尔钦认为,也许是个良好的现象,避免了过度的动荡。于是有了如下的采访。
《北大金融评论》:现在有人非常担心人口老龄化以及人口负增长,所以不断放宽生育政策,似乎人口增长是经济社会的驱动力。但您和Jack Goldstone使用“结构人口理论”来解释人口增长和变化。例如,人口增长将导致精英生产过剩,在经济社会提供的机会有限的前提下,会增加更多的社会不满情绪。从这个角度来说,您认为人口政策有必要担心负增长吗?
彼得·图尔钦:在我看来,人口下降的危险被夸大了。劳动力供应减少对雇主来说是个坏消息,但对劳动者来说是个好消息,因为他们的工资增长,劳动力需求超过供应。结果,大多数人口的福利增加了,这对老百姓和国家的稳定都是好消息。一段时间后,幸福感的提高通常会导致人口增长率的提高。最终,低生育率制度会自我纠正,除非大量外来移民工人的持续存在而长期压制工资。
世界不是吃素的
世界未来将会怎么样?无疑是所有人都非常关心的问题。图尔钦教授认为,世界可能还会动荡一段时间,从某种程度上,这也属于周期震荡,但这个周期震荡并不是一种“世代循环”的震荡,有点像经济周期本身的内在波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