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洋:双循环下的理性追赶
未来经济增长的三个优势和劣势
 
《北大金融评论》:一些机构测算,到2035年我国要实现经济总量翻一番,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未来15年我国平均GDP增速应保持在5%左右,这一目标是否可以实现?
 
姚洋:长期经济增长主要受供给因素影响,研究我国未来经济增速问题,要分析技术进步率和人均资本增长速度。过去20多年,我国技术进步率或说全要素生产率增长率平均约为3.3%,未来可能下降到2.5%-3%。算上折旧,我国人均资本增长速度约为6%,资本对GDP增速的贡献约为2.5个百分点。从这两个指标来看,未来15年平均5%的增长速度是可期的。
 
《北大金融评论》:您指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第一个百年中,最后冲刺的这30年将是千年以来最高光的30年。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是中央着眼于我国经济中长期发展做出的重大战略部署,高光30年也将是双循环发展的重要30年。你觉得这30年中国经济将会呈现出怎样的发展态势?
 
姚洋:十九大报告中指出:“从二〇三五年到本世纪中叶,在基本实现现代化的基础上,再奋斗十五年,把我国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如果划定一个基本指标,就是按可比价格计算,2049年中国的人均收入应超过美国的一半。实现这一指标,中国未来30年GDP平均增长速度需达到3.7%左右。
 
与过去几十年比,3.7%似乎是一个比较低的水平,但要达到也并不容易。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我国资本积累速度下降的同时资本折旧在增加,储蓄会花在“修桥补路”上。可预见的是,中国未来经济增长将更多依赖于国内的科技创新。
 
我们的优势在于:一是市场巨大。作为一个巨型国家,国内大市场带来的内部循环可以不断“摊薄”创新所需要的成本投入。二是城市化空间巨大。当前中国的城市化率为60%,按照收入水平,未来15年应达到75%-80%,这一城市化进程将进一步增强我国人口和产业的集聚效应。三是“绿色发展”潜力巨大。在“绿色发展”方针指引下,中国将崛起一批高新环保企业,推动行业的技术创新、成本节约,进而形成规模经济。
 
我们也面临着巨大的挑战。一是国际环境的变化。一个不能忽视的事实就是中国的战略机遇期已经过去,中美之间更多的是竞争而非合作关系。过去中国很多创新主要依靠国外引进,尤其是从美国引进,在这种中美竞争格局下,引进的空间必然缩窄,这就要求我们主动发挥好中国智慧,去争取一种和平条件下有序的、基于规则的竞争态势,避免特朗普政府时期的恶性竞争。
 
二是中国社会的老龄化。到2050年,中国的老年人口将占到全国人口的30%,高于现在的日本(28%)。老龄化的挑战并非来自供给面,因为劳动力供给或将被人工智能、自动化所替代;也不在需求方,老龄化之所以对日本影响较大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需求下降,而中国城市化水平还相对较低,城市化水平提高可以弥补老龄化带来的消费下降。老龄化最大的挑战是在社会保险领域,一方面是随着“银发潮”的到来,我国在1962-1976年出生的人陆续退休,既有的社保体系难以为继;另一方面是城乡统筹发展要求将全体人民纳入社保体系,社保支出压力加大,社保体系将双向承压。
 
三是国企和金融领域有待进一步深化改革。我国科技创新的主体是民营企业,而金融领域主要资金由国有金融机构掌握,经济领域主要资金又被国有企业掌握,这种双向资源错配大大降低创新的效率和活力。
 
 
《北大金融评论》:您十年前曾指出“大象难藏身于树后”,中国需转变角色,在国际环境中有所作为。在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中,您觉得中国应该怎样更好地作为?
 
姚洋:在国际舞台上,我们要从规则的追随者变成规则的制定者。成为国际规则的制定者,首先就要积极参与国际规则的制定,这是一个讨价还价的过程。上一轮全球化很成功,但过度追求一致性原则,要求所有的国家必须采取同样的标准,产生了很多的问题。现在我们主张对全球化进行调整,不是逆全球化,而是要进一步考虑各个国家的特殊性,允许每个国家都能保有自己的一些特殊要求。
 
从这个角度来说,中国不要怯于到国际舞台上去说出自己的主张,也要避免当别人提出某项诉求时立马站出来否定,应该留一些空间放到谈判桌上。最后形成的国际规则,应是传统国际规则制定者和新兴经济体之间相互妥协的结果。
 

 

政府要比较聪明地起作用
 
《北大金融评论》:您主编的《中国2049:走向世界经济强国》一书指出,“不要带着教条主义甚至意识形态的有色眼镜看待政策干预”,您认为双循环背景下,政府和市场的关系应该是怎样的?
 
姚洋:说到政府和市场之间的关系,一个很好的榜样的就是深圳。深圳当地政府是典型的服务型政府,不是“小政府”也不是所谓的“守夜人”式的政府。深圳的经验表明,在政府服务市场过程中,政府既不应干涉企业运作,也不应干涉企业的生产经营活动;在支持产业发展时,政府支持的应是整个行业,标准一致、公平竞争,不偏向特定的优胜者。
 
在市场经济中,政府不是不应该做事情,而是要比较聪明地起作用。例如,目前很多地方政府都设立了产业引导基金,这其中是存在一些问题的。因为我国金融资源大部分被国有金融机构所占有,引导基金的成立又将会使得越来越多的金融资源被地方政府所占有。虽然地方的金融机构会按市场规则来开展业务,但政府的目标并不是纯商业的目标,政府可能会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去干预市场,甚至带来交叉补贴等问题。所以,就金融监管而言,不能因个别中小金融机构出现风险事件“因噎废食”,将其业务全部收由政府接管或管控。这些民营金融机构确实存在一些风险,但应着力提高对其监管水平,提升其治理能力。
 
那么,政府在市场经济中可以做什么?我认为可以成立一些专项基金,支持企业的研发活动,但要有事后监督和相应激励约束机制;支持大学和科研院所从事应用领域基础研究;支持大型、有实力企业创办实验室或研究院。总而言之,经济要市场化,这是市场配置资源起决定性作用的要求,也是我们顺应世界发展趋势的必然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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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完整版刊登于《北大金融评论》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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