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 原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成思危在北京大学汇丰金融研究院成立典礼暨“全球金融危机下中国经济的机遇与挑战”论坛上的发言（根据录音整理）。
女士们、先生们、朋友们：
今天到这儿来，主要是表达对北京大学汇丰金融研究院成立的支持。金融危机发生之后，有人对金融学值不值得学产生了疑问，有一个大学生就向我提出了这样的疑问，我说不但要学而且一定要学好，因为这次金融危机我们国家受的影响比较小，不是因为我们的金融系统非常先进，而是因为我们的金融系统还不够发达。我们还没有投资银行、没有金融衍生产品、没有评级机构，没有这些东西，我们在金融方面的国际竞争力还不够强。所以，我们今后还要在金融改革方面、金融研究方面下更大的力量，这点我想很多有识之士都会理解这一点。
    　我听说上海也是拿出了一大笔资金在上海交大成立国际金融学院。这次北大和汇丰成立的这个研究院，我觉得在我们国家金融教学和研究方面也将会起到重要的作用。这就是我今天到会的原因，来对这个学院的成立表示祝贺！并且希望它能够在今后中国金融研究、金融教育方面发挥更大的作用。
下面就会议的主题简单发表一下我个人的看法。
大家都知道这次金融危机从美国的次贷危机开始，我认为是经历了债务危机到流动性危机，然后发展到信任危机。
    　债务危机大家知道是由借债人违约产生的危机，如果仅仅是债务危机的话不会引起这么大的影响，因为充其量违约金也就是1万亿美元，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影响？就是因为它通过金融工程做了很多放大。简单的说，他是通过银行贷款，贷给不合格的借款人，所谓不合格也就是信用不良好或者还款能力差的人。然后他把应收的本金打包变成金融衍生品，然后卖给投资银行，实际上卖给投资银行有一个SPV和SPE，就是特殊目标的实体，在开曼群岛注册了这么一个实体，变成MBS无，进一步衍生化变成CBO和CBS。通过这样一个步骤，借款人、投资银行、房贷机构，最后再到保险公司，就形成了这样一个链条。
    　当房屋涨价的时候，大家都不害怕，都觉得没问题。几年前，美国的房价一直在上升，利率很低，借款的人敢借、贷款的人敢贷。但房价一下降，马上问题就出现了。这存在着杠杆放大效应的问题。杠杆放大效应就是说，你真正没有那么多本钱做这样的生意。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就讲过一个例子，商人A通过中间人B向生产商C订一皮货，准备卖给印度的客户D，互相签了合同，四方各自都可以凭着合同向银行贷款，比如金额本来就是100万，而最后却形成了400万的数额，这就是虚拟资本。因为你把钱借给了人家以后，保留了钱的使用权，但所有权是没有的，像债券也有还本付息的权利，但是这是一张纸，而现在是电子化时代连纸都没有，所以主要是建立在信任基础上的。如果信任基础不存在了你这个就是个虚拟的，什么都没有。虚拟的资本可以通过银行通道膨胀，可以从1膨胀到4，而在现在的金融工程下，可以说杠杆率大多了。美国商业银行的杠杆率是8-12，投资银行的杠杆率是25-40，两房的杠杆率最高的时候到了62.5，就是说他只有800多万的资本金，但是他做了4、5亿的生意。
    　当然，从一方面来说，杠杆率高，如果你运用的好，说明你金融的效益高。可是从另一方面说，杠杆率高，就说明你一旦信用违约的话，你的风险很大，因为你实际没有那么多钱来还债。所以这次债务危机发生以后紧跟着发生的就是流动性危机，投资银行也好、保险公司也好没有那么多钱来还这个债，因为他们的做法就是借新债还老债，但是如果没有人借给你新债，你就没办法了，你的股票价格下跌，信用丧失，那你就完了。所以进一步就涉及到流动性危机，缺乏流动性。
    　第三步就进到信用危机了，信用危机就是信心和信任危机。9月15号华尔街发生了三件大事，雷曼兄弟破产、美林被收购、AIG紧急向美国政府救援，因为他需要500亿美元资金的注入。这三件大事使得老百姓对金融机构，甚至对政府产生了信用问题，这就进入到信任危机，进而使得金融危机向世界各国扩散，而且也向实体经济蔓延。因为信用危机造成最直接的结果就是银行系贷、投资人系投、消费者系购，那能不对信用系统产生怀疑吗？尽管美国股市掉的那么多，似乎是遍地黄金，你要看有的上市公司它的每股的股价低于他每股的现金值，就是说你买了他的股票的话，看他的现金都是可以的，但还是没有人买。为什么？存在着信用问题。
所以近期我跟一些经济学家交换意见，得知明年美国的增长速度预估是负1%到正的1%，发展中国家的增长速度也是5%以下，世界经济增长速度明年弄不好就是2%以下。对我们中国来讲同样也产生严峻的问题，大家知道我们前三季度是9.9%，和去年12.2%相比下降了3.3个百分点，明年一、二季度可能更加严峻，所以面临这样的严峻形势，中央出台了4万亿投资的方案。
    　大家知道经济的拉动是三架马车，去年增长11.9%是靠三架马车的作用：投资起的作用是39%，消费起的作用是38%，净出口起的作用是23%。今年这三方面的因素都在降低，明年可能更加降低，所以我们4万亿投资下去，首先启动的就是投资，投资拉动的是生产资料的增长，钢材、水泥，现在钢铁厂都亏损了，因为需求量大大的减少，投资下去就会拉动这方面的增长，这样就会增加新的就业岗位，刚才龙永图先生讲了很多就业的问题，我就不多讲了。但是4万亿下去究竟能起到多大的作用？现在还是需要认真研究的，总理讲了“出圈要重、动作要快”。
   　 4万亿的方案能不能起作用关键还在于几条：第一，因为政府没那么多钱，像今年四季度就是1000亿，在现在的情况下社会投资不敢投，过去一块钱投资可能会拉动八块钱的社会投资，而现在能不能起到那么大的拉动作用需要研究。第二，现在这些投资投的项目都是基础设施等方面的东西，如果要拉动社会投资要有一定的效益，所以这就需要研究怎么样去更好的拉动。像现在我们的中小企业，大部分是民营企业，都遇到了很多的困难，你现在尽管中央一再要求银行要增加对中小企业的支持，但是坦率的说我认为银行现在动作并不快，为什么？因为给中小企业贷款的风险高、交易成本也高，给大企业1个亿的贷款签一次合同，跟中小企业500万的贷款也要签一次合同。所以怎么能够支持中小企业，让中小企业度过这个冬天，能够保证就业，这就对拉动经济会起到很重要的作用。另外我们尽量减少决策失误，不要匆忙的上一些没有经过论证的项目。最后还要防止腐败，一条高速公路修好就有一批腐败分子，这种情况要严厉禁止。
    　在拉动进出口方面，我认为现在提高出口退税率这些方面都是有帮助的，但从明年的情况来看，很可能机电产品出口可能会碰到大问题，普通消费品的价格我认为只要我们质量好、价格合适就不会出问题，为什么？因为在金融危机外国人也是要节约开支、买便宜的东西，那么我们出口的东西相对有价格竞争的优势。大家知道美国人写了一本书叫《没有中国制造的一年》，就是受美国媒体的影响坚决不买中国货了，动员丈夫和孩子，但过了一年以后她投降了，第一不买中国货家庭开支大大增加，第二家里的东西坏了都是中国货，必须买中国的配件，第三，周围全部都是中国制造。所以她放弃后写了这本书。
    　劳动密集型产业，特别是消费品，尽管我们说8亿件衬衫换一架飞机，但这8亿件衬衫也是出口换外汇啊，所以第一要解决出口的问题，解决的办法主要是一定要让大家有钱，大家说让大家涨工资，而这目前不太现实，所以我们要建立这方面的制度。另外提高个人所得税的起征点和提高低保的补贴，这两个目前看来很可行。
   　 要刺激消费，但中国人的习惯还是储蓄。我跟美国人开玩笑说美国人是把明天的钱拿到今天花，而中国人是把今天的钱留到明天花，所以你们美国出现了金融危机，当然这只是个玩笑。再一个你要给大家消费的热点，让他愿意消费，现在温饱问题基本解决，你让大家再多买衣服、多买鞋子不太可能，拉动消费最大的一个就是房地产，根据2000年的估计，100块钱的投资会拉动220块钱的住房消费，现在房市处在一个比较冷的状态，这个要尽快想办法使得房市回暖，但我想这还需要经历一段时间。这4万亿投资我想要到明年三季度才能产生效果。
   　 另外这个“危里面有什么机呢”？昨天在国资委的一个会议上我讲，我说现在对国有企业来讲正是加强培训、提高人员素质的机会。第二个是调整你的产品结构，兼并、重组的好机会，把差的产品淘汰掉，保住你能够产生利润的产品、看家的产品，这正是一个调整的机会。第三，也是一个引进人才的机会，因为现在世界经济不景气，导致一些金融人才失业，我们要引进这些人才。再有我们要加强对员工的社会责任，尽量不裁员。
    　对于我们的金融系统来看，要继续推进中国的金融改革，我们现在的金融效益和金融竞争力，与国际上相比还是比较低的。我们拥有大量的外汇，6000多亿买了美国的国债，这意味着什么？把我们的钱借给美国的金融资本家花，然后给我们一点国债的利息。但我们确实没有这样的国际人才，没有这样的国际经验，去自己搞大量的对外投资，所以我们要大力培养金融人才。股值期货也好、创业板也好、股权投资基金也好，这些先进的金融东西我们还是要稳步的发展。
    　温总理讲过，要正确处理金融监管和金融创新的关系。所以并不是否定金融创新，金融创新从它的根本目的来看就是提高效益、对冲风险，但是它也可以成为一种投机的工具。所以金融创新和金融监管是互相促进又是互相制约的。当你有一个新的金融创新出现以后，金融监管应该相应跟上，制定新的办法，当新的办法出来以后又会有新的金融创新进一步去发展，金融监管又会进一步制定新的办法。这样的相互促进、相互制约，才能真正处理好它们之间的关系。所以不能说由于金融危机的到来就不要金融创新，这是不对的。我们还是要继续推进金融创新，正确处理好金融监管和金融创新的关系。
    　大家知道因为中国拥有大量的外汇储备，中国的经济发展速度在世界上也是比较高的，所以这次金融危机出来以后，世界对中国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上个月在迪拜开了世界经济论坛圆桌会议上，有人就提出中国应该出来“领导”，对中国寄予极大的希望。我说，中国现在绝对不能够“领导”，只能分担责任，因为中国的GDP是世界的100名以后，只占世界的6%，我们怎么可能“英雄救美”，挽救世界的金融危机呢？但我们愿意跟世界共同分担责任、共同应对金融危机。
    现在看来，通过这次金融危机，中国在世界金融领域的话语权可能会有所增强，特别是对地区金融的配合会有好处。大家知道，经济全球化和地区一体化是一个相辅相成互相促进的过程。那么亚洲地区一体化10+1，大家知道，2010年可以实现自由贸易。亚洲的日本、韩国、中国之间，央行的合作也在增强，金融互换也在提高。另外也提出亚元的问题，但我觉得各国发展的程度并不是很相同，所以很难推出亚元。欧元从提出到实现用了10年时间，亚元可能需要更长时间。当然把我们自己的事情做好是最重要的，当然我们也不可能只管自己，也要尽一部分责任。
    　最后，我想简单的提一下，我希望我们的金融学院成立以后，在金融研究方面要不断的创新，要结合中国的情况来运用西方的金融理论。现在看来，在金融理论和金融工具的运用方面我们有不少需要向西方学习的，但我们也不能照搬，也要根据中国的情况发展有关的理论。我现在看我们的金融理论有些很好，但有些纯粹是用西方的方法做出的一些模型、曲线，但是它跟实际脱离的比较远，这是值得我们警惕的。
一句诗讲：冬天来了，春天会远吗？我想大家只要“团结一致、共度时艰”，我们一定能够扛过这次金融危机的影响，我就讲这么多。